我希望,他们在所有的世界里,只有相遇,没有别离

【黄喻】海阔天空 2【待修】

    自从认识了喻文州,黄少天每日都会过来树下找他。喻文州总是远远地便能瞧见大树下那个练剑的身影,走得越近,看得越清楚。少年的身量还未长开,短手短脚的,握剑的样子有些滑稽。可下盘和手都很稳,眼见的是从小习武,基础扎实得很。他那柄剑本就细长,又偏是断剑,分量相当的轻。喻文州自己也曾试着拿它耍过,一剑刺出去,从手腕到剑尖抖个不停,看得身旁的少年乐不可支。“不对不对!你握剑的姿势首先就不对。哪,你看,虎口要对着这儿,握紧,大拇指扣住喽。肩背放松,气沉丹田,手臂在递出去的那一瞬发力,像这样……”握着剑的少年,脸上不再有笑弯的眉眼和嘴角。他双唇紧抿,眼神专注,紧盯着出剑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做出一个标准的平刺——结束时剑尖纹丝不动。喻文州站在他身侧,看着剑刺出的那一瞬间,少年整个人都变得锋利起来,仿佛有万千利刃浮在他身周,让人近身不得。喻文州一直觉得——在很多年以后他也依然这样觉得——握着剑的黄少天,整个人就如同一把利剑,随时准备刺穿横在他面前的一切阻碍。

 

    喻文州学剑的次数到底稀少。他远没有黄少天的身体条件和练武基础,天赋也不算高,一招平刺练了好多次仍是刺得歪歪斜斜。他自己有自知之明,所以并不在意,倒是黄少天时常替他惋惜,好像学不好剑是多大一件事一样。大部分时候,总是他看书,黄少天练剑。后者常常练着练着就丢开剑扒到他身边,看他在读些什么。喻文州读的多是中原典籍,经史子集都有,黄少天有看不懂的,他便给他讲。黄少天倒是不挑,讲什么听什么,不过到底还是听到兵法的时候最是来劲。孙子兵法十三篇,他竟是缠着喻文州给他从头讲到了尾,末了自己还总念叨,弄得喻文州有一阵子一听他念“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就头疼。黄少天翻来覆去地念,自己是不觉得腻味,偶尔回过头去看见喻文州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反倒会变本加厉地在他耳边絮叨,直吵得喻文州忍无可忍伸手去拍他,然后顺理成章地闹成一团。等闹累了,就并肩躺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在这一个个嬉闹过后的宁静时光里,喻文州最常听黄少天提起的,便是漠北。

 

    “文州你知道吗。”黄少天总是用这句话起头。“我出生在中原,但我一直想回去漠北,我爹说那儿才是我的故乡。”在黄少天的叙述里,漠北是个好得不得了的地方。那里的牧民们热情好客,白天赶着成群的骏马在广阔的草原上任意奔驰,晚上在毡包前升起篝火,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吃肉载歌载舞。再往北还有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沙漠。相比草原,沙漠要可怕得多。那里干旱,炎热,可到了夜晚却又冷得要命。那里时常刮大风,风里也卷着沙子,吹在脸上生疼的。“可漠北的汉子们才不会怕这些!”黄少天总是自豪地说。“比起自由自在地生活,一点风沙算得了什么。”喻文州从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断黄少天,尽管这和他从书里读到的并不完全一样。他注意到了,每当说起漠北的时候,黄少天的眼睛里总是溢满了神采,闪闪发亮。喻文州对黄少天的过去并不太清楚——黄少天很少提及过往——但他不难想象一个有着胡人血统的少年独自在中原生活会有多艰难。被当成异类这些年,他对那种被禁锢的同时又被疏离的感觉感同身受。他因而明白黄少天对自由不羁的生活的向往——那同样也是他的向往。所以,当黄少天提出等他满了十四岁就两个人一起去漠北游历的时候,他微笑着点点头说,“好,我考虑一下。”

 

    那些天,喻文州用了几乎所有的空暇时间翻遍了能找到的各种关于漠北的地志传记,估摸着漠北的气候条件地域差异甚至民俗风情,推算十四岁的自己和黄少天在那样的境况下会有怎样的生活。宣纸耗掉了好几打,墨也用掉了一整块,而结论……喻文州对着自己的字迹苦笑着摇了摇头。同样是优劣剖析,黄少天的那张上,优势一栏写得满满。他有他父亲给他的漠北胡人强健的体魄。他性格爽朗,胆识过人,还是个剑术天才。他不在乎漠北气候的恶劣环境的艰辛,他向往那片无尽苍穹下的自由自在,即使为此需要终日过着刀光剑影的生活,他亦无畏无惧,甚至因此而热血沸腾。一桩桩一件件,随便抽出哪条来都足以证明回去漠北是最合适黄少天的选择。而自己呢?喻文州把写着自己优劣的那张纸团成了一团,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哪里用得着费心推演,这结果,他根本早就知道。以他的病弱之躯,在漠北的恶劣环境下能不能存活尚且未知,遑论其他。漠北从来就不是他的选择。这几天的徒劳,不过是,不过是……那个明亮的少年对他提出邀请时充满热切盼望的双眸在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闭上眼,低低地叹了一口气。不切实际的奢想还是算了吧,他需要为自己找到另一条路。

 

    几天后,喻文州给了黄少天自己的答复。他迎着黄少天失望的眼神,平静地告诉他,自己决定要入蓝雨城。那是离他们很近的一个中原城邦,这两年刚刚崛起。不同于大多数的城邦,蓝雨城对入城弟子的身体条件的要求不那么苛刻。除了练武的天赋,他们对弟子在智谋方面的潜力也很看重。蓝雨城的正式弟子们都需要决定自己是入武堂还是术堂。入了武堂,便是以习武为主,十八般兵器想学什么都有,学成了的,单挑个顶个的强。而入了术堂,却是主攻兵法谋略,虽说在个人武力上要差些,但中原多是非,城邦间交战时,倒是也少不了他们运筹帷幄。而喻文州看中的,无疑是后者。

 

    听了喻文州的话,黄少天安静了一会儿——也只是一会儿而已——然后便开始喋喋不休地对蓝雨城评头论足,大到蓝雨城森严的城规小到蓝雨正式弟子的服饰要求,通通被他挑刺挑了个遍。“真是个麻烦的地方。”他最后总结道,“肯定没有漠北好。”黄少天的反应让喻文州松了一口气。他一度担心自己的决定会不会影响到黄少天,但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后来的日子一如从前。他们依旧每日一起看书练剑打闹聊天。黄少天依旧时不时就夸赞起漠北,而喻文州偶尔也会流露出些对蓝雨城的向往——这个时候,黄少天总会偷偷地嘀咕两句诋毁蓝雨的话,然后在喻文州看向他时,若无其事地装出一副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喻文州便满了十四岁。他们在一个明媚的春日清晨,在老树下见了最后一面,互道珍重,然后一同动身,一个向北,一个向南。望着黄少天离去的背影,喻文州有片刻失神。与好友分别他不是不伤感,可他更期待他们重逢的日子。或许,那将是几年,甚至几十年后的事了。但那时候的他们,一定已经挣脱了束缚着他们的枷锁,有了自己的一片海阔天空。他对自己的推断一向很有信心。

 

    可惜,他的推断第一次出了错。

 

    日暮的时候,喻文州在蓝雨的城门前又一次见到了早上刚刚与他道别过的身影。

 

    那个少年随意地倚在城门边上,似乎是等得有些不耐烦。看见他过来,高兴地向他挥手。

 

    “哟,文州!”他笑起来,露出了两颗尖尖的虎牙,“我改变主意了。”

 

    “我要和你一起入蓝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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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弦 说好的一见钟情好像被我吃掉了...【并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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