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夕

“剑诅，第五十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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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下一片哗然。今年的武考第一都败下阵来了，他们又何苦再上去自讨没趣。于是礼仪官等了半个时辰，问了三次“还有没有人要上台”，竟是没一个人答话。他无奈地望向不远处高台上坐着的那几位，见其中一人冲他点点头，便敲响了锣，宣布打擂提前结束。

坐在高台上的，自然是蓝雨城的魏方两位城主和几位长老。蓝雨城虽然是由城主主事，几位长老的话却也有些分量，尤其是柯长老。蓝雨建城数年，当年的建城元老里如今只剩柯长老一位还在世。光凭这资历，便是历任城主也从来不敢轻视他的意见。此时擂台结束，方世镜见柯长老起身准备离开，便给魏琛递了个眼色——后者却装作没看见，依旧站在原地不动。方世镜见状，只得自己紧赶两步，一边伸手去扶柯长老，一边说，“少天这孩子武艺怎么样，您老今天都看见了。算起来他去年入的城，也合该今年入堂。现在擂台这一关也过了，您看……”

柯长老沉着脸不说话，方世镜也只好小心翼翼地陪在一旁。过了半晌，柯长老才开口道，“武艺是还不错，就是话太多。但是不管怎么样，到底是个……”

他瞥了一眼刚刚跟上来的魏琛——后者显然听到了他的话，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他叹了口气，“唉，前车之鉴啊，难道都忘了？……也罢，你们想收就收吧，私下里都把剑影步传给他了，难道我现在还能把他赶走不成。”他顿了顿，突然语气一变，“但是把他给我看住了！他若安分守己便罢，否则，蓝雨城再大也容不下他！”

柯长老说完了便不再理会他们，径自和其他几位长老一起离开了高台。方世镜舒了口气，回头见魏琛还是一脸的压抑愤懑，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一步一步来吧，急不得的。至少现在少天能入堂了，这是好事。”

“嗯。”魏琛的声音有些低沉。他抬头望向擂台上的那个少年，“老子不会看错的。黄少天……他一定会成为蓝雨最锋利的剑。”

然而，此时的黄少天并不知道高台上发生的这一切。他左右望望，见已经没他什么事儿了，便跳下台来。于锋守诺，下场以后就一直等在擂台边上，此时带着他往自己原来站的地方走。于锋出身世家，黄少天如今也算是见多识广，两人又都是使剑的，一路上聊些练剑锻剑的话题倒也不尴尬。只是黄少天的心思明显不在聊天上，时不时就抬头向人群里张望，像是在找什么，拢着剑柄的手还一刻不停地拨弄着剑穗。看着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于锋暗自好笑，正巧看见不远处有几人也正向他们走来，便拉着黄少天快步迎了上去。可等到了跟前，他却又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

“文州呢？”

黄少天听了这话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见面前站了三个人，左右两边的他都不认识，中间那个倒是看着眼熟。他稍稍回忆了一下，“是你啊，郑轩。”

“好久不见了，黄少。”

“可不是，上次见着的时候还是去年呢。哎，我走之前本来想去找你一下的，可惜没来得及。”黄少天笑嘻嘻地走过去，伸出拳头和郑轩抵了一下，“那次的事多谢你了。”

郑轩没想到黄少天居然还记着那茬，正要客气一下，却听黄少天话锋一转，“文州……他在哪儿？”

这话一出口，于锋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他拍了拍黄少天的肩膀，“这话你得憋了一路了吧，真是难为你了。”

“去去去！你都看出来了还尽跟我说些有的没的，什么意思呀你！哎，我说于锋你可得说话算数啊，说好的我赢了就带我见他的。现在人呢？人呢？！人家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这是打算自认小人还是怎么的？你这么做对得起你于家大公子的身份嘛？对得起教你礼仪道德的师傅嘛？对得起辛辛苦苦陪你打了一场擂台的我嘛？”

黄少天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于锋被他一噎，想反驳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半天只憋出了“哼”的一声，逗得一干人等哄笑起来。

黄少天自己也笑了一下，不过他倒是没忘记本来的目的，“说真的，文州去哪儿了？他不是应该和你们在一起的吗？”

一提到喻文州，几人都不笑了。他们互相之间对望了一下，最后还是郑轩开了口。

“文州他先回去了。”

“什么？！”黄少天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你再说一遍？”

“是真的，黄少。”这回说话的是徐景熙，“你和于锋一打完他就走了。我们也问过他要不要等人散了一起来找你，他说……他说……”

徐景熙踌躇着望了郑轩一眼，郑轩叹了口气，“他说他现在不想见你。”

“……是嘛。”

黄少天的眸子暗了暗。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慢慢低下了头。徐景熙眼尖，看见他用力地握紧了双拳，仿佛要把手心掐出血来。徐景熙看不下去了，一个冲动走过去搭上了黄少天的肩背，“大热天的，咱们干嘛白站在日头底下晒。走走走，回去聊——哎哟！”

徐景熙转过头，见刚刚暗地里狠掐了自己一把的宋晓正一脸责怪地瞪着他。他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带着黄少天就要走，却不想黄少天不但没动步子，还把他的手给摘了下来。他疑惑地扭头，印入眼帘的是黄少天重新灿烂起来的笑脸。

“哎呀，今天可不行，我现在得回蓝溪阁去。擂台打成这样，入堂估计没什么问题了。后面七七八八的琐事肯定不少。我耽搁到现在都没回去，估计魏老大正骂着呢。你们是不知道，魏老大他骂起人来啊，啧啧……”

黄少天说到兴头上还装模作样地学了起来，把没见过魏琛的几人逗得前仰后合。学到后来黄少天自己也绷不住了，捂着肚子挥挥手，“好了好了，我真得走了。对了，我还不知道你们的名字呢！我猜猜，你是徐景熙，你是宋晓，没错吧？……哎，以后你们闲了就来蓝溪阁找我呀！就在偏院东边那排空屋子里最顶头的那一间。正好你们也先来看看，听说这次入堂的弟子都会被安排到那边去，要是大家能作邻居就最好了。嗯，这个主意好！我现在就找方城主说去。再见啦！”

他讲完了刚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来冲着徐景熙就是一拳。徐景熙大惊之下伸手去挡，等接住拳头才发现对方压根没用力。他正懵着，就见黄少天冲他一笑，“多谢费心。”

他们默默地目送黄少天离去。等再也看不见他的背影时，徐景熙不自在地耸了耸肩，“他明明就听懂了，为什么还不肯跟我们回去？”

宋晓白了他一眼，“你那是在玩火。文州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真固执起来不肯见，你有辙？”

徐景熙急了，“那你说怎么办？看黄少那个样子你忍心？”

宋晓没吱声——他的确不忍心。事实上，他也不明白喻文州为什么会那么说。在那之前，喻文州明明一直都是那样的高兴。

郑轩在一旁听着两人争辩，什么也没说。他倒是没那么担心，喻文州的心思，他多少能猜到一点。但问题是……黄少天他猜得到吗？